2023年2月1日 星期三

《歲痕流影 3》

 我能稍微懂得一點台語,也是因著父母親智慧的選擇。父親來台灣與母親結婚之後,特意在報户口時,將我們的籍貫寫成為台灣省台南市。我記得,父親曾很鄭重地跟我們說:「你們是台灣人。」後來知道父親的祖籍是山東安邱,不免有點驚訝!怎麼會有兩個籍貫,兩個故鄉。也許是因為這種背景,我覺得似乎生命中,缺少了可以附着的鄉土。“兩個家鄉”等於没有家鄉。說山東安邱是我的家鄉,我從來没去過,也没見過爺爺,奶奶,大伯,三叔和姑姑。這些親屬的影像,很“大陸”,與我的台語環境很不搭嘎。另外,要說台灣台南是我的故鄉,但沒有自己的爺爺奶奶和親屬,似乎也不太踏實。雖說母親這邊有數不清楚的親戚,但除非我們站在父母親旁邊,外祖父總不曉得我們是誰。他問說:「裡是瞎藍。」(純種的台語,問說你是誰?)可以說,我們是活在兩層鄉土的夾縫中,而這是由歷史進程所展生的,我欣然接受。


父母親於1989年回了山東老家回來之後說再也不會回去了。父親没多說些甚麼,但從側面瞭解,這些對岸的親戚當面要了不少錢。我可以理解他們苦了一輩子,想說有資格向台灣的富裕要點人情債,但親情就如此有了距離。時代的巨輪輾壓過親情,求財的慾望,割裂了鄉愁。兩岸終是兩岸,若是親情可被如此割傷,血輪的召喚終是掛在天邊的海市蜃樓,我的祖國,在海峽中線,那裡有軍機出没。父親手中握著大伯寫的信,用簡體字問候父親優雅的繁體字。


父親的毛筆字自有一番風格。他是一個練過字的人。每個春節來臨之前,父親總要寫上好幾幅春聯,貼在門口。我很欣賞並羨慕父親的毛筆字,一點一畫地運筆,如行雲流水。父親的鋼筆字,如毛筆字般地流。我從來没看過其他人能寫出父親的字體。父親的字,說明他的才華風韻。如若不是背負著時代的苦難,他應該可以發揮他的藝術天賦。我也曾想偷偷地學父親的字,但總不成功,畢竟這種工夫,不是寫在DNA上的。


........待續


2023/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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