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的故事》
1.
從根開始
盤住一股極大的黑暗
推一推大地的墳
衝破天與地的年齡
尋找墳外的青春
土內埋葬大量的幽魂
討論黑暗的事
離開陽光和月亮
整天都是沒有星星的晚上
2.
從一顆種子開始
千古難解的疑問
為什麼一顆雞蛋
會變成一隻雞
在陽光的地土上
啄一顆一顆的穀粒
體內灼熱盈挺
蓄積一股洪荒的力量
聽厭了黑暗的事
不顧一切
脹裂那層未曾認識的牆
3.
這是一股巨大能量的緩慢爆發
可以是十年
可以是百年千年
可以拉成百萬年千萬年
時間的彈性
箍緊一部根的歷史
可與天地同壽
時間的筆椽
寫一闕根的史詩
可唱得忘年
沒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
寫不出一首情詩
沒有陽光的白天
看不見峻嶺上的清翠
躲在閨房裡的情愛
唱不出海枯石爛
情人啊！你不該是一顆不發芽的種子
4.
頂住那股莫名的衝動
往深處急伸
抓住一份地土
探探大地的溫度
母親的家鄉不在遠處
死命地召喚
孩子啊！伸出你的手吧！
這溫暖的子宮
已經太小了
5.
離開黑暗中的絮絮叨叨
是種亙古的約定
把根伸得更遠
芽就冒得更旺
你從來不曾知曉
長大後的形貌
根的旅程
不是一張航海圖
看不見北斗七星
也沒有衛星導航
頂穿了一堵夯實
就是離家的路
6.
流浪從來不羅曼蒂克
一把扛在肩上的吉他
掛著鐵做的音符
能把最深的孤獨
逼出淚來
河邊的夕陽
純粹是一種欺騙
只能在肥皂劇裡
飄著迎風的落腮鬍
唱首落寞的相思
7.
少年的眼睛望著高高的天
藍天白雲是一個可以追逐的夢想
青春的眼睛看不清家鄉的形貌
總有年花的眼神
不斷地望著年青的背影
買張機票雲遊四方
像鷹一般翱騰萬邦
少年的心
是一只斷不開線的風箏
午夜夢迴
總有父母親的慈顏
凝目相視
淌出滿臉淚珠
像遙遠的星星
8.
猶憶年少不更之年
圍爐紅光之際
父親的眼睛不在台灣
遙望陌生的故鄉
髮鬢逐日雕刻歲月
淚裡滿滿海峽的影子
一艘艘晃蕩的鐵船
移植到另一個故鄉
根出的根
描繪那個故去的國度
用歌仔戲般的聲調
去理解濃濃的魯國鄉音
一部催淚的史詩
成了街頭抗爭的內容
年青的世代
把陌生的根
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
9.
這是一個無根的年代
還是根擴大了盤據？
飛機艙內搜索故鄉的新聞
陌生的國度裡盼著鄉音
有人憤怒的斬斷歷史
有人大聲疾呼
尋求歷史的根
黑暗的泥土內
盤著許多不同的根
是混了血的根
說著混了血的話
母語與官話鬥爭
鄉音與土調開槓
番薯和芋頭
用相同的語言互嗆
用相同的舉手禮
向西方的語言致敬
10.
年青的靈魂
迫不及待的斬根斷枝
從冰冷的銀幕吸取養分
吃的是人工食物
穿的是國王新衣
眼中的淚水
顆顆是玻璃珠子
牽著長髮的機器人
去看照片中的夕陽
海的深處沒有魚
魚在另一張的照片裡
擺一個誇張的微笑
出自於一個漫畫家的畫筆
專門為媽媽手上的孩子畫的
11.
廿一世紀的夢
稱為思覺失調症
從樹上砍斷了根
從玫瑰花的眼睛裡摘下眼球
從草葉上刪去綠意
從四季裡抹去溫度
從山峰頂上削減高度
從樹林中吹息清風
從湖中撈走月色
從大海中洗去狂濤
白天的太陽哭走明亮
夜間的星空失去眼神
月亮在雲中哭泣
因為嫦娥和吳剛都不見了
孩子手上拿著的
全是缺了蛋黃的月餅
歷史也不見了
晚餐後
用韓國人的劇本
構建中華史詩
該哭的
是叫不起床的昏寐
睡了整個白天
夜晚同樣昏睡
12.
打開記憶盒子的
通常都是起了皺紋的手
重新拾起被刻意捨棄的故事
審視於花甲的目光
這裡的每一個故事
都為歲月積攢塵灰
用缺塊牙的嘴唇
吹去層層迷障
故事就清晰起來
得從藏身地底的黑暗說起
幽禁千萬個靈魂
推一推地上的墳
衝破天與地的年齡
尋找墳外的青春
…………………..
夜裡的秋風吹涼
孩子們的眼睛
盯上斗大方塊銀幕
猛追從韓國來的星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