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河的出海口》
今日
在淡水河出海之處
雲的重量壓低了高度
觀音山麓濃烈的憂鬱起來
一個平常日的午後
竟是如此灰濛
岸邊榕樹垂枝搖葉
向流入海中的河水打躬作揖
這河水捧著一顆忐忑的心
將高山低谷的訊息
瀅瀅湯湯的帶進了海的中心
所有的漣波搖浪
說的盡是輕語呢喃
水的語言緩緩挺入海中
偶有回浪輕敲波堤
若不是深海反轉的回音
就是遠處波濤捎來了新的訊息
近耳輕啼
圍著岸邊的碎石
說說歲月的故事
故事說得像雲一般的沉重
全是奮力求生的激滔
一陣激情澎湃
隨後由時光掩埋
唯有衝向海中心的波浪
偶而回港憑弔
帶回一些其他海的故事
是陌生的
是屬於異國情調的
天終於打開了一點窗戶
這一次不是海的波浪
而是從遙遠的天空
傳遞過來的電磁波
起自那顆明亮的恆星
筆直幾何的光線
斜影插入水中
啟動一種重量的釋放
山頭於是微微發亮
憂鬱也升天了
這傳遞過來的訊息
說是天的訊息
2017/10/30
《不安的碎酒瓶》
有人說
這個年代已經被偷走了
歲月破碎成記憶
不銹鋼刀片
取代碎玻璃瓶
惶惶中築一道心牆
像秦始皇的萬里長城
把不安關在牆的外面
那是父母親的年代
是時局動盪如火般的年代
是一個事件又一個事件
吞噬著青春的年代
是戰爭的年代
是意識形態水火不容的年代
是風與火的年代
是早晨醒來
不知能否看得見夕陽的年代
是被關在一個海島上
望洋興嘆的年代
是約談之後
不曉得能不能回家的年代
是握緊拳頭反共抗俄的年代
是雙十國慶和光復節
家家懸掛國旗的年代
大半生
就關在酒瓶裡
米酒，雙鹿五加皮
黃酒，紹興女兒紅
喝光了一瓶酒就敲碎酒瓶
敲碎一幕幕青春的夢
用土泥固定在牆頭上
也算得是一種生命的宣告
至少酒瓶裡的精華
曾喚起萬丈豪情
而在那澎湃豪情的哭聲裏
喊的是家鄉裏的爹娘
上個世紀寫的是碎酒瓶的歷史
血淚斑斑，史蹟可考
這個世紀寫的是不銹鋼刀蛇籠的歷史
遠處的那座總督府
看得好像是扶桑的櫻花
離的好遠
一種亡國奴的不安
就關鎖在那道蛇籠裏面
2017/10/26
攝影：林慶元 弟兄
《飄逝的中秋夜》
這一個中秋夜
終於悄悄地走了
無聲無息的
拎著一雙鞋
未曾留下腳印
一片秋天的葉子
帶著月亮的嘆息
吹動陣陣涼風
輕身晃動
緩緩落入秋泥
擁著一份月明
風裡有肉香和燒烤的炭香
家家戶戶在中秋滿月的名裏
勤燒炭火，鋪滿肉串
趕盡秋天的寂寞
把一份月圓緊緊擁入心中
秋天的夜
也許就應該如此落寞
詩人於是用支筆
將嫦娥和吳剛
放逐到月亮上
讓廣寒宮和那棵月桂
成為秋夜裏唯一的記憶
這是一個遙遠的回憶
心是冷的
炭火是旺的
那串剛才烤熟的肉
是熱的
但街上的糕餅店
把所有的月餅都下了架
樹梢頂上的那輪明月
仍然又圓又亮
還能再圓個一兩天
大夥兒從烤肉架旁起身
留下一堆灰燼
擁著明年中秋的月亮
消失在昏黃的街燈裏
2017/10/07
《古堡 餐廳》
這個世紀太過現代
頂著臥室的鏡子
靠近自己的鼻子
一股氣喘不過來
像穿上了囚衣的囚犯
禁錮於這個世紀裏
自由應該有個足夠的寬廣
可以振翅飛翔
又不至於撞天撞地
一聲靈魂的嘆息
出自於鳥籠裡的那隻孤鳥
站立晨間甦醒的窗戶邊
望著鐵絲後的那輪晨陽
想著另一個世紀的事
這是世紀中
令人感動的中古世紀
走進城堡
穿上一身騎士的鎧甲
唐吉訶德先生目光炯然
將一匹瘦馬繫於中古世紀的馬栓上
莊嚴地走入通往城堡的甬道
這個世紀
以騎士的榮耀書寫輝煌
一口胸中的氣
可稱之為浩然
簇擁著中古世紀的靈魂
嚼一口披薩在嘴裡
滿口起士
達太安手上拿著一杯冰啤酒
講他和三個劍客的故事
2017/10/04
《月亮做的餅》
街上全是月亮做的餅
塞滿機車的前座
塞滿汽車的後座
匆匆忙忙跑的
都是月亮做的餅
糕餅店的櫥窗裡
全是月亮做的餅
傻傻的陪著笑
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鈔票
就擁有一盒
用月亮做的餅
起義夜裡的餅
沒有起義的字條
換上一顆偽造的月亮
油油黃黃
吃進月亮的脂肪
換成一個圓滾滾的傻笑
有些月亮做的餅
沒有偽造的月亮
也沒有起義的字條
只用一顆沒有形狀的月亮
像變魔術一般
挑動滿月的情思
唱著說
月亮代表我的心
嚼進一口月亮做的餅
吞下整個中秋夜
公園裡，街道邊
由炭香和肉香宣告主權
啜一口冰涼的啤酒
一家烤肉，萬家香
萬戶烤肉，秋夜馨
朋友
祝你中秋節快樂
2017/10/03
